中國觀察
  周俊生專欄
  春節來臨,中國再一次出現億萬民眾回鄉過年的人流大潮,除了那些外出打工的農民工必須在這個節日回到老家與家人團聚以外,大量從小就生活在城市的城裡人也喜歡在這個時候離開喧囂的城市奔赴鄉間,一邊旅游一邊過節。由於去年年底召開的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在其發表的會議新聞通稿中提出,在城鎮化的建設過程中,要讓居民“記得住鄉愁”,“鄉愁”這個頗有文學意味的詞迅速成為當下生活的熱詞,而春節返鄉高峰的來臨更使這個詞升溫,1月30日出版的一家上海報紙在報道農民工們回家的情景時,起的標題就是《鄉愁鋪就的回家路》。
  鄉愁,按《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是一種“深切思念家鄉的憂傷的心情”。所謂“記得住鄉愁”,可以理解為讓人們的這種情緒能夠有所寄托。每一個人都有家鄉,這是一份獨特的感情,在中國古代,離鄉背井的游子們思念家鄉而不得,留下了大量描寫這種思鄉愁緒的動人篇章,中國先秦時期的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其中最為動人的篇章就是描寫鄉愁的作品,歷代的偉大詩人,不管是李白杜甫,還是蘇東坡辛棄疾,都寫就了充滿濃濃鄉愁的感人詩章。鄉愁詩已經成為中國文學中一個獨特的分支,直到當世仍能讓人讀得熱淚盈眶,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臺灣詩人餘光中的那首《鄉愁》:“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後來呀/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呵在裡頭//而現在/鄉愁是一彎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其實,鄉愁是一種充滿個人色彩的情感,它承載更多的是個體的人兒時的記憶,浸透了他個人生命成長的心靈史,家鄉的一草一木,對於游子來說都會產生異樣的情愫,這是其他人所無法體驗的。曾經看到一個城市作家新近發表的一篇游記,他到邊遠鄉村旅游後將一些奇風異俗記載下來,並將其稱為“鄉愁”,其實他在那裡至多是一個看熱鬧的角色,作家這樣寫實在是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了。進一步說,鄉愁更多的是由於交通不便和頻繁發生的戰亂而產生,中國古代那些抒發鄉愁的動人詩篇,其背景總是與山河破碎、生靈塗炭纏繞在一起,餘光中的那首《鄉愁》,記錄的就是政治分裂、兩岸分離之下普通民眾承受的痛苦。今天,地球已經成為一個村莊,雖然有更多的人離開了家鄉,但現代通訊和交通工具的日臻發達,使人們與家鄉的聯繫極為方便,因此,鄉愁已經逐漸從人們的情感生活中退了出去。而當中央的一個會議將鄉愁寫進文件的時候,儘管它還是觸動了人們心中最柔軟的那個地方,但是在輿論的肆意解釋之下,鄉愁的面目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
  當春節這一個中國最為隆重的民間節日來到的時候,它無疑為鄉愁尋找到了最理想的出口。但是,今天的春節,其實已經載不住鄉愁了。從上世紀中葉開始,國家意志開始以強勁的姿態進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使人們充滿個體性的精神世界逐漸萎縮。改革開放以後,推動經濟發展成為從官方到民間的共識,無論城市還是鄉村都出現了極大的變化。在這種變化的歷程中,城市被髮展得如花似錦,它們猶如佈置在中國版圖上的一個個盆景,印證著改革開放的成就,而與此對應的卻是日益沉重的鄉村破敗,資源過度開采、環境高度污染,很多地方的鄉村被視為代表著落後與愚昧,已經遭到拋棄。今天的游子固然可以乘坐現代化的航空器和高鐵輕鬆地回到家鄉,但是在家鄉,他們已經不可能尋找到兒時的記憶。如果他還能夠找到兒時村頭的一棵樹、一塊石頭,固然給他“托物言志”提供了門徑,但在地方官員的眼裡,這個鄉村反而可能是缺少變化、阻礙其政績的絆腳石。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提出“記得住鄉愁”的要求,正是看到了鄉村所存在的這種現實危機,它是對未來城鎮化建設中可能出現的偏向的一種及時的提醒。
  (作者系財經評論員)  (原標題:[個論]周俊生專欄:今天的春節如何承載我們的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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