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官員,要講組織性、紀律性,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做。這讓他很矛盾。
  範松青反腐的“鼓與呼”
  文_本刊記者   王巧捧   發自廣州
  幾大箱牛皮紙箱還沒開封。那裡面是範松青的新書,《我為反腐鼓與呼》。這裡面輯錄了他在廣州市紀委十來年的成就,如今滿滿地堆在他位於市政協的辦公室里。
  9月25日,華南農業大學老師王高賀專程趕到範松青的辦公室,購買了一套《我為反腐鼓與呼》。王高賀這次相見,探討起反腐敗話題,尤其是官員財產公開方面,此前並不認識的二人一見如故。
  這已經是範松青第三次出書。他在微博上推銷時,順帶提到另一本,《我為人民鼓與呼》,出版於四年前,收集了他從事新聞工作十多年的大部分作品。此外,他還為身為退休老幹部的岳父出過一本自傳。
  微博上他推銷這套書:“這套鴻篇巨著,不僅是中國官員財產公開第一書,也是中國反腐敗理論研究與工作實踐相結合的第一書”。
  出書一個月,售書一百多套。範松青的汽車後備箱放滿了他的書。在一次朋友聚會的場合,一次就送出去七套。受上次的教訓,這次送的朋友圈子大大縮小。上次《為人民鼓與呼》送出去不少,卻傳回來一些閑話。
  財產公開,不是衝動
  對於範松青在反腐領域不斷發聲及至出書,朋友評價道:“很不容易,需要勇氣。典型的湖南人性格。”
  範松青對此笑答,“對,就是霸得蠻,吃得苦,耐得煩。”
  但是,無論是去年呼籲並帶著公開財產還是今年出書,範松青做事比較周全。
  他認為,這是自身的底氣,加上了天時地利人和。
  他對自己的住房情況早做了公開。1998年分房時,按規定,處級幹部是100平方米以下,他分得一套72平方米和一套50多平方米的房子,其中超出標準的20多個平方米是按市場價付的款。2003年底,賣掉50多平的房子,現在自己家住在這套72個平方米的房子里。
  私下裡他也覺得住房需要改善一下,對高價商品房,卻只能望房興嘆。
  對財產公開的議題,範松青認為自己僅僅是,在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以恰當的身份、恰當的方式提了一個恰當的建議。“臨近退休,所以說話更加大膽。”
  另一方面,範松青也承認,“如果再年輕十歲,可能會考慮自己的前途發展,會有顧慮。”
  範松青認為這個時機比較恰當。“對自己身為政協委員,在廣東省‘兩會’期間,提出這個提案,任何人都無可厚非。”當時很多官員被媒體採訪時,甚至錶面上進行了響應。
  但還是有些風涼話傳到他耳朵里,據說來自個別職位比他高的官員背後諷刺,“要公開還輪不到他”。
  “這個工作,需要有人,特別是官員,站出來說話,迫切需要有一定級別的官員出來公開。”但當媒體問他能不能夠帶頭公開財產時,他說自己還是考慮了一下。公開以後,社會的反響還是超出了預料,“幾乎是輪番轟炸”。
  範松青的朋友介紹,他平時就關心黨和國家大事、反腐敗工作,朋友聚會都經常討論。
  範更是透露,自己經常被領導同事調侃憂國憂民,見面會半開玩笑地問:“又想什麼國家大事啦?”
  老婆也“看不慣”,形容他是“吃地溝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關你什麼事呀?給你加了一分錢,還是給你提拔了一級?”
  可以吃虧,絕不受氣
  有領導評價範松青,“有點迂,與同事偶有爭拗。”
  這個評論,源於範松青與一名直屬領導有過摩擦。範松青說,因為一點小事,對方突然出言不遜。
  對這個比自己小十來歲的直屬領導,範松青說自己一直在工作上給予支持,平時二人並無矛盾,至今不知對方為什麼會突然發怒。
  範松青也不客氣地回敬了對方。
  朋友眼裡,範松青儘量遵守黨政機關的層級關係和各種規矩。“平時很尊重領導,和絕大多數同事關係處理得很好”。 在一個有不少官場朋友的場合,範松青迎送得體。
  範說,只是遇到工作上不尊重人、不講理的人,哪怕是領導,自己也會爆發出來。“想用權力、權威壓制人,就是天王老子我都不怕。”
  多年前,範松青當記者時,拍的一張照片,自己很滿意,卻莫名其妙被一名領導斃掉。範試圖據理力爭,不料該領導一拍桌子說,“我說不發就不發,沒有為什麼。”範松青放下話,要到中央、省級報刊去發。不料,該領導更是放話:“如果在中央、省級報刊發出來,我跟你姓。”
  最後人民日報將照片配著範松青的打油詩發表。此事讓該領導非常尷尬。
  本來照片事件只是工作上的矛盾。但一次無意中被卷入一場反腐敗行動,將他與該領導的矛盾升級。
  照片事件不久,該領導單獨到北京採購了一套印刷設備,報賬50多萬。當時範松青正在北京學習,報社有領導讓他瞭解一下價格,範回信告知廠家設備報價為30多萬元。這一信件被到處展示,後來被當事領導得知,範松青受到了更大的壓力,最後憤而舉報了設備採購問題。
  範松青感嘆,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任務會給自己帶來這樣的麻煩。
  多名朋友對範松青的人際關係評價為,一身正氣、兩面笑容。
  範松青總是笑呵呵的。他說,如果不是這種性格,可能早就沉淪無所作為了。“兩次競爭上崗失敗,也很苦惱。做出那麼多成果,沒有得到認可,反而還落得一個不好的評價。”
  第一次競爭研究室副主任職位的演講,給領導留下了“有點傲,公開標榜自己水平最高”的印象和評價。
  他說是因為在演講時稱,“相信自己完全勝任”。“競爭上崗,難道不要展示自己的自信嗎?”雖然對領導的評價不認同,但他第二次以辦公廳副主任身份競爭研究室主任時,還是低調了許多,檢討了許多缺點和不足。
  兩次都落選,範松青說自己只是一時苦惱,但很快就不氣了,他用更加勤奮的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這些成就,是對自己最大的告慰。”範松青拍拍眼前這三本書,感嘆,這是對多幹活不吃虧的最大宣示。
  說了白說,不說白不說
  調任市政協研究室主任時,屬於提拔,但範松青說自己內心其實很糾結,紀檢工作是自己中意的職業,“如果留在紀委說不定成就更多、更大。”
  離開紀檢崗位七八年,他仍然掛念反腐敗工作,在反腐敗方面思考了很多。
  範松青反對赦免。“有人從紀委推動反腐敗工作的角度考慮,提出赦免。但是,我是從老百姓的角度思考。老百姓會認為,憑什麼赦免?現在是依法治國。”
  但對於財產公開的現實性,他也無計以對。“確實很難。”他憂慮,官員財產公開制度,現在是官方不熱民間熱,官員不提百姓提。“甚至一些地方財產公開的試點幾乎處於停滯。而最新的五年立法規劃,沒有把財產公開納入立法。”
  他關心民間監督。提到廣州監督公車私用的區伯,範松青認為效果很好。“當然被區伯拍了照的都很不高興。”他透露,一名副省級幹部,退休後按照規定可以配有公車,在開車去買菜時被區伯拍照發到網上,此後該退休領導變得十分註意。範松青曾經跟廣州市紀委的新聞發言人說,希望支持區伯的工作,他是在幫紀委監督。
  自從公開財產有了影響力後,一些“關心愛護”從未間斷,這些聲音建議他做好本職工作,不要再接受採訪,“對你影響不好”。
  作為一名知識分子,希望有獨立的人格和思考,想說想做。但作為一名官員,要講組織性、紀律性,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做。這讓他很矛盾。
  範松青對此很不服氣。他很困惑,“似乎你是政協委員可以在會上說,但是散會以後,就不能說”。
  範松青說,“既然說了也白說,那我不說白不說。”
  說起這樣的性格根源,範松青會提到,“先天下之憂而憂”的范仲淹,二兒子在湖南永州任過知縣,據說到他這一輩已是第38代孫。這樣的家訓文化下,工人父母給了他老實做人、踏實做事的言傳身教。
  更切實的影響來自岳父。2010年,他幫岳父整理出版了一本回憶錄。岳父於上世紀60年代擔任縣委書記,後任湖南零陵行署副專員、巡視員。範松青說,那個年代幹部的清廉,給了他深遠影響,“我岳父一輩子連港澳都沒有去過,更別提出國了”。
  在岳父的自傳里,範松青點評,老人是一個“事能知足心常泰,人到無求品自高”的人,範松青認為,這句話用在自己身上也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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